妻子從國外留學歸來的這天下午,我和5歲的小女兒在一家酒店為她洗塵。久別相逢,雙方的話語滔滔不絕。自然是妻子唱主角,一張嘴巴就像百靈鳥唱歌似的,盡夸國外的所見所聞,連女兒插嘴的機會都沒有。酒足飯飽買完單后,妻子又提議安步當車回家,我笑著答應。飯后散步已成了我的習慣。于是,我們雙雙牽著小女兒上路了。
穿過繁華大道,登上一座十字路口的天橋,只見一個身高不足l米的孩子1渾身顫抖地蹲在橋頭上,面前攤著一張舊報紙,上面整齊地擺著二十多把簡陋的豬鬃刷、刮皮器,整個小攤值不了30元錢。時值隆冬,也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小孩凍得鼻涕直流,不住地咳嗽。小女兒首先瞧見了這一幕,小聲提醒我們:“爸、媽,這小孩多可憐啊!”妻子動了惻隱之心,朝女兒溫柔一笑:“我們上去幫他一把生意,算是獻點愛心。”于是,我便上前問價。誰知,這小孩一張嘴,發(fā)出的卻是一個低沉而又沙啞的成年人聲音。我們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是一個侏儒。霎時,同情心如同火堆里澆了油一般騰地燃了起來。妻子從挎包里掏出10元錢放在攤位上,那人見狀十分高興,忙問:“太太,請問買幾樣東西?”我們當然不想要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但為了不傷害他的自尊心,妻子回答道:“這10元錢能買幾樣就幾樣吧!”
那人便很快地挑出三把豬鬃刷、兩把刮皮器,用一個透明小塑料袋包好。妻子接著又說:“不過,我們還要上前面朋友家去做客,拎在手里不方便。能不能先存在這兒,回來再拿?”那人一個勁地點著頭:“行行行!我一定等著你們回來。”
于是,我們又繼續(xù)朝前走,誰也沒把它當作一回事,連小女兒都知道不會朝回走了,因為那10元錢純粹是一種施舍行為。走著走著,也就很快忘記了這樁小事。
離家還有一半路程,小女兒說走累了,嚷著要歇腳。正好路邊有家布料店,我們便在門口的廚窗前站了下來,東瞧瞧,西望望。突然,我發(fā)現(xiàn)了路邊一位中年女人雙眼緊盯著我們一家人,似乎在打什么主意。頓時我心里有點發(fā)毛,正要提醒妻子,只見這中年女人倏地撲上前來,雙腿朝地上一跪,淚流滿面地號啕著:“善良的大哥大嫂,請你們發(fā)發(fā)善心幫個忙啊!,,
我和妻子頓時大吃一驚,如墮五里霧之中,忙問怎么回事。中年女人抽泣著回答說,她有個6歲的小女兒患了白血病,正躺在醫(yī)院里,恐怕不久于人世。她想給小女兒做兩套合身的衣服,讓她穿著高高興興地離開這個世界。剛才,她在這店里看中了兩塊布料,可是由于女兒住院不能前來量身裁衣,所以十分焦急。正好這時看見我們夫婦帶著女兒,身材正好和自己女兒差不多,所以便想請她代為量身裁衣。說話間,不少人圍上前來看熱鬧,聽了這女人的不幸遭遇,都十分同情,紛紛催促我們成全這一善舉。還沒等我表態(tài),妻子便已首肯了。于是,在眾人的嘖嘖贊嘆聲中,中年女人將我們引進了店里。她首先挑了兩塊價值一千多元的上等布料,然后讓店里的裁縫師傅照著我女兒的身材量體裁料。等到這兩塊布料剪裁完后,我們正要走出店門,老板張開雙手攔住了去路:“先生,太太,你們還沒付款哩!,,妻子不由愕然了:“怎么回事?要讓我們付款?”老板指著我們的女兒笑道:“不是給這位小千金裁剪的布料嗎?”我驀然一驚,急忙四處張望,天哪!那個中年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我終于清醒過來,我們中了人家的套,這中年女人是個布托啊!店里的探頭有我們夫婦為女兒量身裁衣的錄像,這會就是有100張嘴也講不清,只有自認倒霉。
我們別無選擇,只好忍氣吞聲地買下這兩塊名貴的布料。走出店門以后,妻子一路上氣憤地大罵,詛咒國人道德敗壞,品質(zhì)惡劣,口口聲聲贊嘆外國人講誠信、守信用。我聽了有點不痛快,便反駁道:“外國的月亮就這么圓?中國人全是燈下一片黑嗎?”
妻子冷冷一笑,突然像記起了什么似的,朝我鼻子哼了一聲:“不相信嗎?我們打個賭,可以驗證中國人是否誠信。走,我們這就返回到天橋上去!’,返回天橋?我明白了妻子這話的意思。她是想驗證那個殘疾人此刻是不是還在天橋上等待我們。于是我只好招手攔了輛的士。來到目的地后,我們一家三口人重新登上了那座天橋。這時,天已黃昏,行人稀少,寒風呼嘯,天氣更冷了,可那個擺攤的侏儒依然還蹲在那里,攤子上的東西似乎都銷光了,就剩下留給我們的那個塑料袋里的五件東西。
我頓時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了,朝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看見了嗎?這就是一個中國殘疾人的誠信!”妻子驚呆了,半晌才從嘴里輕輕地嘆出一句:“看來,身體殘疾并不可怕,心理殘疾才真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