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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擘口

鬼擘口,是個很生僻口語詞,和鬼劈口同義,現(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為隨口亂說的意思,但是我不得不說其實字典解釋的不對。漢字詞義精深微妙,從古至今幾千年流傳下來,很多詞的本義都被現(xiàn)代人穿鑿附會曲解了。至于這些詞的本義,隨歲月湮滅無痕,再也沒有人知道。

鬼擘口就是被曲解的一個詞。

鬼擘口絕不是隨口亂說,它的本義和現(xiàn)代詞語中的一個字義有些相像,這個字就是“讖”(讀chen,四聲)。讖是秦漢期間的巫師、方士們編造的預(yù)示吉兇的隱語,說文解字中說讖者驗也,這個字也不常用,單個寫出來只怕很多人不認(rèn)識,現(xiàn)代漢語解釋的意思是將來要應(yīng)驗的預(yù)言。有個成語叫做一語成讖,意思是說了一句話,沒想到不幸的是所說的事真的就發(fā)生了,這句應(yīng)驗的話就叫做讖語。

鬼擘口和讖語有些相似的含義,但是也有很大的不同,不能一概而論。鬼擘口是口語詞,讖是書面語詞,還有一個很大的區(qū)別,鬼擘口是因,讖語是果。

那么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因果之說是佛教用語,所謂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一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

歷史上有很多鬼擘口的事例,我從頭跟你們一說就明白鬼擘口到底是什么了。

按時間的順序,先講一個古老而熟悉的事件吧,這要從中國歷史上第二個朝代商朝說起。

商朝又稱殷商和北蒙,這朝的君主在古籍和甲骨中被稱為帝,自天乙帝成湯開國,歷十七代,三十傳,共六百二十九年,至辛帝受被周所滅。周原是商的一個諸侯國,奪取天下后稱天子,古籍中稱周朝君主為王,這和商朝君主被稱為帝是差著一個級別的。周后世為避諱,也把商朝歷代的君主稱呼降帝為王,例如我們最熟悉的商紂王就是這樣。

其實,紂王史上正號為帝辛,名受,是帝乙的兒子,相傳我們吃飯用的筷子就是他發(fā)明的,紂是貶損之意。《史記》上說“帝乙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但是其“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也有史料上說帝紂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撫梁移柱之力,又說他天資聰穎,“智足以拒諫”,實在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帝王。所以很受父君帝乙的喜愛,他不是長子,卻破格立嗣繼承王位。帝乙即位十七年,崩,帝紂繼位。

即位后的紂王,時常用先公先王的赫赫功績,名臣賢相的諍言警句激勵自己,勵精圖治,以期增光先王,寵振邦國。因此政治還算清明,四海諸侯也還賓服。

只是在商的東面,江淮間有夷人時常侵犯國境,于是在帝辛八年,九月甲子卜,紂王決定御駕親征徹底將夷邦征討,史書上稱“征夷方”。

九月,沫都(商都城,后更名為朝歌)柿葉正紅,淇水之濱竹林葉翠,雄姿英發(fā)的紂王穿著軍裝,率領(lǐng)文臣武將舉行了告廟典禮,在大校場殺牲祭旗,鳴炮出征。旌旗蔽天,戈戟耀日,東征大軍出淇水關(guān),越過湯湯南流的淇水,跨過滾滾北流的大河,在黎邑(今河南浚縣東)會合了諸侯發(fā)來的軍隊,取道商邑(今河南商丘)、攸地(今安徽桐城),直奔東夷前線。

商紂王師軍容鼎盛,夷方聞風(fēng)喪膽,并沒有做大的抵抗就倉皇逃遁,紂王率軍在夷方國域大肆逞了一番威勢之后,于第二年正月從前線撤軍,經(jīng)攸地、商邑返回。在返國的途中,遇見風(fēng)景好的地方,就留連待上幾天,碰上好的圍場,就帶上親信將官獰獵取樂,這樣邊走邊玩兒,直到楊花暮春天氣,王師才回到沫都。

這次御駕親征大大增長了紂王的見識,提高了紂王在國內(nèi)的威望,但是同時也暗暗滋長了他驕橫淫逸的情緒。東征歸來,眼界開闊了,沫都就顯得狹小了,于是紂王下令擴(kuò)建沫都,并因沫都城西有朝歌山,正式將沫都更名為朝歌。

征夷方嘗到了甜頭,這以后,紂王就不斷地向東夷用兵,連連取得勝利的同時也極大地?fù)p耗了國力。一批批的戰(zhàn)俘被發(fā)往朝歌,成十萬、成百萬的俘虜都變成了殷商的奴隸。

不得不承認(rèn)由于紂王長期對東經(jīng)營,中文化也逐漸滲透到東南,促進(jìn)了江淮地區(qū)文化的發(fā)展,提高了奴隸主貴族的生活水平。殷商王朝的這種“中興氣象”,滋長了紂王對自身價值的認(rèn)識,使得他在人臣面前驕橫起來,越來越剛愎自用。他巧言飾非,聽不進(jìn)忠諫之言,忌憚人的才能,以為天下沒有人高得過自己,甚至對大臣說話也漸漸氣粗聲高,裝腔作勢。

同時生活上的要求也高起來,雕花的筷子換成了象牙的,杯子也換成了犀玉的,有了象牙筷犀玉杯,又要吃旄象豹胎。穿衣要錦衣九重,住房要廣廈高臺,而且梁要雕,棟要畫,窗要鏤,墻要文。摘星樓已經(jīng)不足以壯他的觀瞻,又另起鹿臺。原配姜氏,年老色衰,就要諸侯進(jìn)獻(xiàn)美女。

這時,有蘇氏(今河南武陟東)就獻(xiàn)出一個千古留有其名的美女,名叫妲己。

淫逸喪德,殘暴任性,這是國家滅亡的開始吧。

紂王迷于妲己的美色,對她言聽計從,妲己喜歡歌舞,紂王就下令讓樂官師涓創(chuàng)作淫奇的音樂,引進(jìn)下流的健舞“北里之舞”搜求來的狗馬廳物滿宮室,雜耍百戲俱置苑中,擴(kuò)大沙丘苑臺,廣建離宮別館,多置飛禽走獸。妲己伴著靡靡之音跳起艷舞,奪人魂魄,從此紂王在宮里朝夕歡歌,日夜宴游,荒廢了朝政。

紂王還在衛(wèi)州(今河南淇縣)挖鑿大池,用美酒注滿其間;遍植高竿,將肉食懸于其上,這就是著名的“酒池肉林”。每次開宴飲者達(dá)到三千多人,令男女裸著身體互相追逐跳起“北里舞”,荒淫取樂。

每到秋高氣爽,紂王就陪著妲己到西山一帶打獵,有時到更遠(yuǎn)的輝縣,十天半月也不回來。國不可一日無君,可以想像當(dāng)時朝政荒廢的程度。為了滿足妲己,將人砍頭剁腳那是家常便飯,更有甚者,紂王和妲己打賭,砍斷別人的腿看是不是空心的,剖開孕婦的肚子驗看胎兒是男是女。

有一回,紂王與妲己在鹿臺上歡宴,紂王命令嬪妃們脫去衣裳,赤身裸體地唱歌跳舞,恣意歡謔。數(shù)十個宮女不愿意,妲己就說:“可以在地上挖一個大坑,然后將蛇蝎蜂蠆之類丟進(jìn)坑里,將這些宮女投入坑穴,與百蟲嘬咬,這叫作蠆盆之刑。”有個叫梅伯的大臣勸諫紂王召回廢太子,復(fù)立東宮,妲己說:“群臣輕侮大王的尊嚴(yán),都是因為刑法輕薄的原因??设T一個空心的銅柱,里面燒火,外涂油脂,讓犯人脫衣抱柱,皮肉朽爛,肋骨粉碎,這叫做炮烙之刑。”紂王就照她說的豎立銅柱,梅伯頃刻間燒得肉焦骨碎化為灰燼。妲己又說:“可以再制一個銅斗,加火在里面。罪輕而不至于處死的,讓他們以手持熨斗,則手足焦?fàn)€。”自此,再也沒有人敢上言勸諫。

在酷刑和鮮血的刺激下,妲己越殘忍越快樂,越血腥越美麗。妲己越美麗,紂王就越快樂。

為了維持奢侈的生活,一方面巧取豪奪,高賦重稅,殘酷地壓榨人民,以滿足龐大的開支;另一方面窮奢極欲,漸漸地把計日的干支都忘了,從而對宗廟鬼神的祭祀也怠慢起來。百姓日益有了怨氣,諸侯漸生了離心。

紂王是個很聰明的人,當(dāng)然有所察覺,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他采納了妲己的建議,用重刑鎮(zhèn)壓人心,懲斃叛逆,有很多殘酷的刑罰都是這個時候誕生的。

當(dāng)時西伯侯(周文王)、九侯、鄂侯,并稱為“三公”,九侯有一個女兒長得十分美麗,紂王聽說了就下召宣她入宮,但是九侯的女兒看不慣妲己的行為,又不承歡,紂王一怒之下就把她殺了?!妒酚?middot;殷本紀(jì)》中記載“九侯女不薏淫,紂怒,殺之。”殺了女兒還不算,紂王又對九侯處以醢(hai三聲)刑,就是剁成肉醬,分給諸侯食用。

鄂侯聽說了這件事就向紂王理論,紂王就將鄂侯處以酪(lao四聲)刑,就是用刀把背部皮膚分成兩半,慢慢分開皮膚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開來,并把鄂侯的尸身制成肉脯,分而食之?!妒酚洝飞险f“脯鄂侯尸”。

帝辛二十三年,有個叫左疆的弄臣告密,說西伯侯姬昌一直為九侯、鄂侯的事感到不平,并懷恨在心,紂王就把西伯囚禁起來,這一囚就囚了七年。帝辛二十九年,西伯的一個名叫閎夭的臣子,以美女、奇物、善馬,獻(xiàn)給王,紂王這才放了西伯?;匚麽?,西伯修德行善,籠絡(luò)諸侯,表面上卻對紂王更加誠服。帝辛三十年春三月,西伯率領(lǐng)諸侯向紂王進(jìn)貢,紂王大喜,特賜西伯土地千里。帝辛三十三年,又特賜弓、矢、斧、鉞,給西伯特權(quán)代商征伐,于是西伯借這個權(quán)力,暗地里擴(kuò)大自己的實力。此后一年斷虞、芮之訟,二年伐犬戎,三年伐密須,四年伐耆國,三伐連勝。西伯侯的威望大增,很多諸侯都背叛紂王歸依了文王。

西伯侯表面上還是對紂王卑躬事奉,但紂王號令天下的權(quán)威卻漸漸小了。帝辛三十五年,西伯侯率軍伐崇,既清除了周的后顧之憂,又開拓了東進(jìn)的道路,于是就把都城西岐下遷到豐邑,開始積極準(zhǔn)備伐紂的大事。帝辛四十一年,西伯侯姬昌薨,太子姬發(fā)即位,就是周武王。

帝辛四十四年,周武王伐黎。黎國在今天的山西上黨壺,位于商朝都城朝歌的西面,對商構(gòu)成威脅。武王滅黎的消息傳到朝歌,殷商滿朝文武為之震驚。

商有個叫祖伊的賢臣就對紂王說:“天帝莫不是要結(jié)束我殷商的王命?不管從人事來看,還是從大龜?shù)纳耢`預(yù)示(龜卜之術(shù),就是甲骨上的文字),都看不出殷商的前途有什么好的征兆。不是先王不顧恤他的后代,只是我王淫佚過度,不遵守王道常法,自絕于先王,所以上天丟棄了我們,使祖宗不能安食供享。如今天下的百姓沒有不希望殷命早絕的,大王準(zhǔn)備怎么辦呢?”紂王聽后坦然說道:“我的命不是上天給的嗎?小民的惡言能把我怎么樣?”祖伊踉踉蹌蹌走下殿,說:“紂王真的是不可以勸諫了。”

從此以后,紂王越發(fā)張狂,整個商朝都城神祗沒有人敬祭,宗廟沒有人管理,犯了法的人受不到懲罰,甚至連偷竊神用的供牲也沒有人究。紂王的宗親沒有不擔(dān)心王朝的命運的。

徵子是紂王的長兄,幾次勸諫,紂王都聽不進(jìn)去,徵子就對箕子說:“我們的祖先給我們留下的江山,因為嗜酒淫樂敗壞了。大臣互相效法不遵守法度,小民都反對我們,我們的國家真像涉大水一樣,既找不到渡口,又看不到過際,殷商就要亡在今天了!我在家里心亂如麻,想離家到荒野去,請你不要把國家危亡的事告訴我。”

箕子聽了就說:“王子,上天給我們殷商降下災(zāi)難,現(xiàn)在殷民重賦,實際上是更快的招來敵人。商如果滅亡,我們只有殉國,我們不能做他人的奴仆。不過,我認(rèn)為王子出走倒是一條正道,否則,我們的宗廟隕毀了,就沒人挽救了。”于是徵子出走,隱于荒野。

徵子的出走,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殷商的丞相,也是紂王的叔父,名叫比干。他嘆息說:“君王有過失,不去勸諫就是不忠;因為怕死不去勸諫就是不勇;如果勸諫君王不聽,那就寧愿一死,這才是大忠大勇的人。”然后比干穿上朝服,前往摘星樓面見紂王,當(dāng)面指責(zé)他的過錯,勸諫紂王洗心革面,罷黜妲己,重振朝綱。比干德高望重,又是帝乙托孤輔助紂王的重臣,紂王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怒火,百般敷衍才將比干打發(fā)走。

第二天,紂王的歡宴剛剛開始,比干就又來勸諫,這次他痛斥紂王的荒淫失政,暴虐無道。勸紂王趕緊醒悟,懲治妖妃讒臣,重修德政,以繼宗廟。紂王勃然發(fā)怒,拂袖而去。

比干回到家里,悶悶不樂,茶飯不思,忽然下人進(jìn)來稟報,說門外有個老道想求見丞。那個時候世人敬天畏神,對方外的高人都很敬重。比干就請老道進(jìn)來。

比干見那老道飄逸非凡,有神仙之氣,就問:“老神仙駕臨我這里,有什么指教嗎?”老道說:“指教倒不敢,只是我夜觀天象,見月黑星沉,中天文曲星黯淡無光,有隕墜之勢,特來告知。”

比干問:“這文曲星黯淡是何預(yù)示?難道預(yù)示我殷商國運不昌?”

老道說:“殷商氣數(shù)將盡,國運堪危,這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zhuǎn)。只是這文曲星黯淡卻只應(yīng)在丞相一個人身上。”

比干拜謝道:“請老神仙明示。”

老道說:“天上文曲星掌人間祿馬財源,福德興慶之事,正應(yīng)在丞相身上。文曲星黯淡幾乎不能辨認(rèn),且閃爍不定,只恐丞相不日將有殺身之禍。”

比干聽了并不吃驚,只淡然說道:“我也自知身處險境,如攀危崖,只是殷商都要亡了,我還留著這條命有什么用呢?”

老道搖頭嘆道:“只可憐了丞相這顆忠君愛國的心啊。”又說道:“我有妙法,或許可以保得住丞相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丞相愿不愿意用。”

比干說:“愿聞其詳。”

老道從袖子里掏出一道符和一粒丹,說道:“我這里有神符仙丹,送給丞相。明日出門前,將此符用火化于水中,和此丹一起服下,如遭殺身之禍可暫保性命。”老道又神色鎮(zhèn)重地說道:“神符仙丹只保得了一時,如遭殺劫后,立即騎馬從東門出城,在東門外會遇到一個賣空心菜的婦人,此時就上前問她:菜沒有心能活,人沒有心能活嗎?如婦人說能活,丞相的性命就可保住。如說不能活,那是天命所歸,老道也沒有辦法了。切記,切記。”

比干聽老道說得玄奧,想問得更清楚一,老道卻搖頭笑道:“天機(jī)不可泄露,貧道告辭了。”說著就往外走,比干跟著往外送,來到院子里,眼前院落空空,哪有半個人影。比干這才知道,原來真的遇了神仙。

第三天,比干洗漱完畢,將那道符化入水中,和著那粒丹藥服下,等著時辰差不多,騎上馬直奔摘星樓,要三諫紂王。

到了摘星樓,紂王和妲已酒樂正酣。聞報王叔比干又來了,妲己就對紂王說:“這比干倚老恃功,依仗著自己是王叔,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幾次三番前來指責(zé)大王,破壞大王的興致,難道大王的豐功偉績用得著他來多嘴嗎?大王一再退讓,難道是因為他是王叔就怕了他嗎?”

紂王說:“我是殷商的國君,難道會怕一個臣子嗎?我是看在他是他是王叔,又是先王托孤輔政的大臣,這才一再容讓,他如果還是一味得不知好歹,我一樣要了他的命。”說完紂王喝停歌舞,宣比干上殿。

比干上殿,行了君臣之禮,又舊事重提質(zhì)問紂王聽了勸諫為什么不采取行動,拯救朝綱。只問得紂王無言以對,只好怒道:“你一個臣子,到底倚仗什么敢這樣當(dāng)面斥責(zé)君王?”比干說:“我倚仗的是圣人重善德、行仁義的大道來勸諫你。”

紂王說道:“圣人的大道?我聽說圣人的心有七竅,名叫七竅玲瓏心。既然你以圣人自居,又用圣人的大道來教訓(xùn)我,那就先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是不是有玲瓏七竅,也好讓我信服。到時候再諫不遲。”

紂王傳進(jìn)殿外的武士,命令當(dāng)?shù)钇书_比干的胸膛,摘出心來看看是不是圣人之心。

比干大喝一聲說道:“王不過是想看看臣的心,這有何難,不勞武士動手,我自己摘出來給大王看。只恨我成湯六百年的江山就要斷送了,不是我不盡忠啊。”比干從武士手里接過尖刀,撕開朝服,把尖刀插進(jìn)胸膛,剖開,奇怪的是并沒有血流出來。比干用右手探入胸膛,將心摘了出來,托在手上,那顆鮮紅色的心臟玲瓏剔透,果然生有七個孔,還在手中呼呼跳動。

心一摘出,比干頓覺心里空無一物,陰冷無主,萬念俱灰。他把心擲在紂王面前,用朝服掩上空空的胸膛,急步出殿下了摘星樓。

比干一言不發(fā),騎上馬直奔東門,出了東門又走了好幾里,忽然聽到路邊一個婦人大聲叫賣無心菜。比干忙勒住馬頭上前問道:“這菜沒有心能活,人沒有心,能活嗎?”婦人抬頭看了一眼這個騎在馬上失魂落魄的人,說:“菜沒有心能活,人沒有心怎么能活呢?人沒有心即死。”

婦人話音一落,比干胸中一陣奇痛,大叫一聲,口中鮮血噴涌而出,跌落下馬。就此命歸黃泉。

演義和歷史完全是兩回事,我不過想通過這段傳奇的歷史來說明什么是鬼擘口。

鬼擘口就是賣空心菜的女人說的那句話:“菜沒有心能活,人沒有心即死。”

這句話正是鬼擘口,一句話可以讓人活,一句話也可以讓人死,如果經(jīng)??谕聬貉?,一旦應(yīng)了鬼擘口,雖然是無心之失,良心上怎么能過得去呢?所以開口說話一定要謹(jǐn)慎,常存善心,常說吉言,就是萬一應(yīng)了鬼擘口,也不至于發(fā)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比干死的真慘,忠心耿耿卻被剜了心。

從古到今,忠臣良將大多沒有什么好下場。比干還算是幸運的。他死后葬在新鄉(xiāng)衛(wèi)輝,因為他是歷史上第一個以死相諫的忠臣,號稱“天下第一仁”。

比干的墓是第一座歷史上有記載的丘式墓葬,還是周武王封的,稱為“天下第一墓”。相傳比干死后,天降大風(fēng),飛沙走石,卷土將比干的尸骨埋起來,故稱作天葬墓。墓四周生出的草木都奇特怪異,有許多空心菜和空心柏樹。

北魏孝文帝圍墓建了一座廟,是中國第一座墓廟合一的建筑,比孔子廟還要早五百年,所以稱為“天下第一廟”,歷代英明的皇帝都加以封謚和維修,文人墨客多有詩詞評價,并立碑紀(jì)念,以至比干廟里碑碣林立,成為文化濃郁的文物寶庫。

比干廟里有個石碑,是孔子用劍刻成的,上書“殷比干莫”四個字。這是孔子留在世上的唯一真跡,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碑”,因為碑下是土地,孔子借地為土寫個“莫”而不是“墓”字。后來,有個好為人師的縣令看到這塊墓碑,譏笑孔子寫了錯別字,就拔出劍來在下面刻了一個土字,剛刻好,烏云滾滾,雷聲大作,轟隆一聲,將土字劈掉,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一塊殘碑。

但是千百年來,也有很多持反對意見的,說怎樣能證明碑上的四個字是先圣真師孔子留下的呢?又沒有筆跡可以對照。最后,是清朝乾隆皇帝做出最終的鑒定,乾隆對金石玉玩很有研究,他說紂亡以后,周朝之后歷代史書都把商朝稱為商,只有先圣孔子把商稱為殷,這在史書有記載。比干的名前冠一個殷字,從這點能確定這四個字是圣人真筆,不然從周朝至今已經(jīng)過了幾千年,中間戰(zhàn)火頻繁,若不是有圣人真跡的神物,得上天呵護(hù),怎么能保存這樣完好?他大筆一揮,以官方權(quán)威對碑作出鑒定,從此再也沒有人爭議。

清東陵乾隆御碑上有“早許三仁,詎惟四字,宣圣真筆”的字句,比干就是殷三仁之一,四字就是指“殷比干莫”這四個字,可見這件事是可信的。山東曲阜孔子廟作為圣人府邸也沒有孔子的筆墨真跡,于是專程派人出價二千萬商議購買這塊碑。

比干死了,他死后贏得萬古芳名,但是我要說的另一個和鬼擘口有關(guān)的歷史人物,就遠(yuǎn)沒有比干幸運了。

我恍惚記起小時候說了不吉利的話,奶奶一邊猛打我的后背,一邊向地上連啐三口(鬼怕唾沫),就是擔(dān)心鬼擘口吧,只是當(dāng)時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詞罷了。

我國歷史上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五霸爭強(qiáng),七雄爭勝,一時間風(fēng)云變幻,英才輩出。這個人,就生在春秋諸強(qiáng)爭霸的年代,是一個悲劇般完美的人物,名叫伍子胥。

伍子胥是楚國人,他的父親叫伍奢,哥哥叫伍尚,他的祖父在侍奉楚莊王的時候因為剛正敢諫而顯貴,整個家族在楚國很有名望。

到楚平即位,楚平王的太子名叫建,伍子胥的父親伍奢是太子建的太傅,有個叫費無忌的人是太子建的少傅。太傅就相當(dāng)于大師父,少傅就相當(dāng)于二師父。

費無忌對太子建不忠心,楚平王派他到秦國為太子建娶一門親,沒想到這個秦國女子特別的姣美,費無忌就急忙趕回來報告平王說:“這是個絕代美人,大王可以自己娶了她,再給太子另外娶個媳婦。”楚平王一見這個女子確實美,就自己娶了這個秦國女子,并對她非常寵愛,還生了一個兒子。另外給太子建又娶了一個媳婦。

費無忌用秦國美女向楚平王討好以后,就趁機(jī)離開太子去侍奉平王,可又擔(dān)心有一天平王死了,太子建繼位殺了自己。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在平王面前說太子建的壞話,他說:“太子因為秦女的原因,不會沒有怨恨的情緒,希望大王自己稍微防備著點。自從太子統(tǒng)軍駐城,對外和諸侯交往,就要進(jìn)入都城作亂了。”

楚平王就把太子太傅伍奢召回來審問,伍奢知道費無忌在平王面前說了太子的壞話,就說:“大王怎么能僅僅憑撥弄是非的小人之臣的壞話,就疏遠(yuǎn)骨肉至親呢?”

楚平王又找來費無忌問話,費無忌說:“大王現(xiàn)在不制止,他們的陰謀就要得逞,大王將要被逮捕了!”于是平王發(fā)怒,把伍奢囚禁起來,同時命令司馬奮揚去殺太子建。還沒走到,奮揚派人提前告訴太子:“太子趕快離開,要不然,將被殺死。”于是太子建逃到宋國去了。

費無忌對平王說:“伍奢有兩個兒子,都很賢能,不殺掉他們,將成為楚國的禍害。可以用他們的父親作人質(zhì),把他們召來,不這樣就會成為楚國的后患。”

楚平王就派使臣對伍奢說:“如果你能把你兩個兒子叫來,就能活命,不叫來,就處死。”伍奢說:“伍尚為人寬厚仁慈,叫他,一定能來;伍員(伍子胥)為人桀驁不訓(xùn),忍辱負(fù)重,能成就大事,他知道來了一塊被擒,肯定不來。”平王不聽,派人召伍奢兩個兒子,說:“來,我使你父親活命;不來,現(xiàn)在就殺死伍奢。”

伍尚打算前往,伍子胥說:“楚王召我們兄弟,并不打算讓我們的父親活命,而是擔(dān)心我們逃跑產(chǎn)生后患,所以用父親作人質(zhì),欺騙我們。我們一到,就會和父親一塊處死。這對父親的死有什么好處呢?去了,就叫我們報不成仇了。不如逃到別的國家去,借助別國的力量洗雪父親的恥辱。一塊去死,沒有意義呀。”

伍尚說:“我知道去了最后也不能保全父親的性命。可是只恨父親召我們是為了求得生存,要不去,以后又不能洗雪恥辱,終會被天下人恥笑。”又對伍子胥說:“你可以逃走,你能報殺父之仇,我將要就身去死。”

伍尚接受逮捕后,使臣又要逮捕伍子胥,伍子胥拉滿了弓,用箭對準(zhǔn)使臣,使臣不敢上前,伍子胥就借機(jī)逃走。

伍奢聽說伍子胥逃跑了,就說:“楚國君臣將要苦于戰(zhàn)火了。”伍尚來到楚都,楚平王就把伍尚和伍奢一塊兒殺了。

伍子胥逃到昭關(guān)(在安徽含山縣)的一條江邊,沒有辦法過江,后面又有追兵,他害怕被抓之后不能報大仇,因為焦慮,一宿間滿頭的黑發(fā)變得雪白,這就是“一夜白頭”的典故伍子胥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是滿頭銀發(fā)了。

一個在江上打魚的老漁翁發(fā)現(xiàn)他在江邊亂轉(zhuǎn),就渡他過江,伍子胥很感激,當(dāng)場就把身上的佩劍解下來遞給漁翁,說:“這是我貼身的佩劍,價值百金,送給老丈且當(dāng)酬勞吧。”老漁翁搖頭表示不要:“按照楚國的法令,能抓住伍子胥的人,賞糧食五萬石,封執(zhí)圭的爵位(楚最高爵位),我如果貪圖財物就不會渡你過河。”

拜謝了老漁翁,伍子胥要飯?zhí)拥搅藚菄?dāng)時吳王僚剛剛當(dāng)權(quán)執(zhí)政,吳王僚的堂兄弟公子光做將軍。因為有才干,伍子胥就通過公子光的關(guān)系在吳國做了官。

有一天,他走在街上看到很多人圍在一起,就好奇地去看。原來是一個人準(zhǔn)備和另外好幾個人打架,那個人準(zhǔn)備撲向另外幾個人的時候,表現(xiàn)出的憤怒萬夫難敵,連天上的行云都為之停步,還沒有動手那幾個人就嚇壞了。正在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專諸!”那個人馬上收手,乖乖跟著女子就回去了。這大概是歷史上記載的最早的怕老婆的故事了。

伍子胥很是納悶,就尾隨那個叫專諸的人回家,問他當(dāng)時的情況:“我看壯士在盛怒之下的殺氣足以動搖天地,連我伍子胥都為之戰(zhàn)栗,為什么您聽到一個女子的呼喚就回去了呢?”專諸說:“我今天屈身一人之下,他日必定出頭于萬人之上。”伍子胥暗自贊嘆,再看專諸的容貌,目深口闊,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就暗地里和他結(jié)交。

過了很久,由于楚國和吳國的邊境都養(yǎng)蠶,兩國的女子為了爭采桑葉大打出手,楚平王聽說了大發(fā)雷霆,就出兵攻打吳。吳國派公子光出戰(zhàn),并且攻占了楚國的邊城,但是公子光很快就撤軍回國。這時候,伍子胥就勸說吳王僚,說:“楚國是可以打敗的,應(yīng)該命令公子光乘勝繼續(xù)打下去。”

公子光聽說了,就對吳王說:“伍子胥的父親、哥哥都是被楚國殺死的,他勸說大王攻打楚國,是為了報他的私仇,并不是真心為吳國考慮。”吳王聽從了公子光的建議,不再出兵。

伍子胥感覺到公子光是個很難對付的人,手里又握有兵權(quán),就刻意接近他,時間長了,又發(fā)現(xiàn)公子光有野心,想殺死吳王自立為君。既然不能用對楚用兵的建議勸說公子光,就獻(xiàn)計讓公子光刺殺吳王,并向公子光推薦專諸做刺客。為避嫌疑,伍子胥離開朝廷到鄉(xiāng)下種地去了。

又過了五年,楚平王死了,平王和當(dāng)初從太子建那兒奪來的秦國女子生的兒子即位,就是楚昭王。

吳王僚趁楚國辦喪事,就派他的兩個兒子領(lǐng)兵襲擊楚國,至使吳國國內(nèi)空虛。公子光一看機(jī)會來了,就于四月丙子日請吳王僚赴宴。

吳王僚在赴宴前問他的母親:“公子光為我準(zhǔn)備了酒席,前來邀請我聚會,該沒有什么變故吧?”母親說:“光最近心神不寧,常常有羞愧怨恨的神色,不能不小心謹(jǐn)慎。”

于是,吳王僚穿了三層狻猊鐵甲,派手執(zhí)武器的衛(wèi)兵排列在路旁,從王宮的大門一直排到公子光家的大門,臺階、坐席、身旁,都是吳王的親信,兩旁站著的侍衛(wèi)都手握長戟,并把戟的橫刃互相交錯著來防衛(wèi)。真可以說是壁磊森嚴(yán)啊。

公子光一看,以為自己的事情敗露了,打算取消行動。專諸勸阻說:“千萬不可,我看僚的表情并不像知道我們要暗殺他。況且如今箭在弦上,不殺是不行了。”公子光就聽了專的的話。

酒至半酣,公子光假裝腳疼出去包扎,向吳王僚介紹說:“我手下有一名廚師??爵~的手藝極好,我請他為大王上烤魚。”邊說邊告退。

專諸把那柄歷史上著名的魚腸劍裹在魚里端了進(jìn)去。專諸走到僚的跟前,趁他準(zhǔn)備撕開烤魚的時候掰開魚身,推出魚腸劍。吳王僚大驚失色,急忙后退,左右侍衛(wèi)立刻把交叉的戟砍在專諸胸上,專諸的前胸當(dāng)場被撕開,然而專諸狂吼一聲,依然挺胸向前,左右侍衛(wèi)全嚇傻了,吳王僚也呆住了,專諸的劍刺穿了三層鎧甲,吳王僚當(dāng)場畢命。

這時吳王僚的護(hù)衛(wèi)們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上前亂刀砍死了專諸。公子光也發(fā)動預(yù)先埋伏好的士兵,消滅了僚的全部親信,自立為王。就是吳王闔(he)閭(lv)。

闔閭即位后,重新召回伍子胥加以重用,伍子胥又向闔閭推薦了一個人,這個人名叫孫武,著有兵法十三篇。

吳王闔閭用孫武、伍子胥做將軍,短短幾年就攻破了楚國的都城郢??上н@時楚平王已經(jīng)死了,伍子胥就把他的尸體挖出來,鞭笞三百,以報殺父兄的大仇。

闔閭死后,闔閭的兒子夫差即位,用伍子胥為將,滅了越國,完成春秋霸業(yè),威震諸國。但是在殺不殺越王勾踐的問題上,伍子胥和夫差有了歧。伍子胥主張殺了越王勾踐以絕后患,但夫差為了向諸國顯示他的仁德寬厚,只把勾踐收在宮中為奴。

越國的大夫范蠡(li)文種不斷向夫差進(jìn)貢,又重金賄賂吳國的大臣,后來又把越國的絕世美女西施送給夫差,這樣內(nèi)外夾擊,終于打消了夫差的顧慮,放了勾踐回國。

伍子胥聽說了就面見吳王夫差,勸他不要縱虎歸山。夫差說:“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越國的臣子要放越王回國,怎么好失信給他們呢?”伍子胥悲憤地說:“越國經(jīng)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二十年之后,吳國的土地就成為越國的池沼了!”

此后過了十年,吳王夫差要攻打齊國,伍子胥就勸說道:“勾踐臥薪嘗膽,禮賢下士,肯定打算有所作為。這個人不死,一定是吳國的禍患?,F(xiàn)在吳國有越國在身邊,就像得了心腹疾病。大王不先鏟除越國卻一心致力攻打齊國,不是很荒謬嗎?希望大王放棄齊國,先攻打越國,如不這樣,今后悔恨就來不及了。”

吳王不聽伍子胥的勸告,卻派他出使齊國。伍子胥帶著兒子一起去,并對兒子說:“我屢次規(guī)勸大王,大王不聽,我現(xiàn)在看到吳國的末日了,你不能和吳國一起毀滅。”就把他的兒子托付給齊國的朋友,自己返回吳國向吳王報告。

這件事被吳國的太宰伯嚭(pi)知道了,伯嚭收了越國的重禮,又和伍子胥有間隙,就趁機(jī)向吳王說壞話:“伍子胥為人強(qiáng)硬兇惡,沒有情義,猜忌狠毒。如今大王要攻打齊國,伍子胥獨斷固執(zhí),強(qiáng)行諫阻,敗壞大王的事業(yè),只希望吳國戰(zhàn)敗。我派人暗中探查,他出使齊國,就把他的兒子托付給齊國的朋友,這不是為自己留后路嗎?希望大王對這件事早日想辦法。”

吳王說:“沒有你這番話,我也懷疑他了。”說完使臣把屬鏤寶劍賜給伍子胥,讓他自裁。

那天是五月五日,伍子胥手握屬鏤劍仰天長嘆:“今日我死,明日吳亡。”又告訴他親近的門客說:“我死之后,你們挖出我的眼睛掛在吳國都城的東門樓上,好讓我看看越國怎樣進(jìn)入都城,滅掉吳國。”于是自刎而死。

吳王聽到這些話大怒,就真的把伍子胥的頭割下來掛在東門樓上,并把伍子胥的尸體裝進(jìn)皮袋子里,漂浮在江里,不許安葬。

又過了十年,五月六日,越王勾踐率軍攻破吳國都城東門,滅吳。夫差用屬鏤之劍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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