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后進生
我到哈佛的時候,已經(jīng)預想到這個過程會很難,畢竟60歲要過語言關,不是容易的事情。再一個那是人文薈萃、聰明腦袋瓜聚集的地方,在那里競爭當然算非常激烈的,環(huán)境要求你必須要打足精神。到那里之后,我有兩個感覺:第一個是語言,我覺得語言是個環(huán)境問題。我說這個再難也可以理解,到一個新的語言環(huán)境當中應該會有這樣一個不太舒服的過渡可以理解。
但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我還有時間的限制,不像我二十多歲或者十幾歲我到那兒學一年學兩年學三年,自然而然語言就過關了。我是訪問學者,只有一年。
所以第一學期上午是在國際語言學校,下午才到哈佛校園里去。在國際語言學校,我和十幾歲的小孩——最大年紀也比我的女兒年紀小,我和他們在一塊兒混,但是混得很吃力。因為畢竟他們十幾歲、二十幾歲,他們的記憶能力和反應速度,我沒法比得上。那個時候我突然體會到什么叫后進生,因為就我的人生經(jīng)歷來講,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基本屬于中等偏上,雖然不能說一直是優(yōu)等生,但也絕不是后進生。
一下子體會到什么叫后進生了,要克服這些還是非常難的。什么叫后進生呢?就是一提到問題,老師眼睛看著你,你趕快就低下頭,生怕他提問,同時眼睛還要裝作好像沒看到似的,還得裝得特別自然。另外還有做游戲的時候,也很自覺地往后躲。因為很多時候玩游戲要記單詞,比如說你上去往前一站,你那個小組他就給你做動作,就是說讓你明白什么意思,再猜出單詞。就是不做動作,別人告訴我那個單詞都拼不出來,更何況要做動作讓我把那個單詞說出來?整個事就是這樣,成為后進生這件事讓我非常郁悶。
在哈佛享受辛苦的學習
我在哈佛的學習是很辛苦的,有不少人覺得不能理解,我干嗎要去吃這個苦呢?這么大年紀了不享享清福,干嗎自找苦吃呢?我想,這個跟對吃苦和享受的定義不同有關系。什么時候我會覺得是享受呢?比如說我在那里覺得最快樂的時候是我渡過一個難關的時候,就是對我來講難以通過的一個難關,但是過了。譬如我的閱讀速度突然提高了,突然很多原來很難懂的書,看得嘩嘩嘩看得暢通了。突然感覺到一種升華。突然感到我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了一種新的和別人交往的能力。這個時候就讓我覺得很享受,我也不覺得這個過程是吃苦。
人到了我這個年紀,胃已經(jīng)很有限了,有些人可能牙也已經(jīng)開始掉了,吃喝玩樂已經(jīng)很難成為真正的享受了。對我來說真正的享受是什么呢?我覺得是不是還有一顆好奇的心,是不是還有一種自我不滿足。努力去滿足這個好奇心的過程我就很滿足。
實際上從某種角度來講,人類之所以區(qū)別于其他動物,很重要的一個就是對自我的不滿足。所以作為人類,你一定要有一種不滿足的狀態(tài),不斷學習不斷進步的一種狀態(tài)。如果不是選擇去哈佛學習我可能就航海去了,航海遇到更多的是物理上的、身體上的一種挑戰(zhàn)一種折磨。為什么去做那個呢?我覺得這個過程是我需要的一種享受,這是對自己的一種不滿足的進取。享受人們晚年的那種享受,我也不感興趣的。
也有人覺得我在哈佛隨便學學就好了,年紀也大了,不要搞得那么緊張。但我在哈佛首先需要把這種語言的工具掌握住。這不是說我可以隨便學學的,我必須真正地學才可以掌握,我不是到了美國就無師自通的天才。對我來講,這是必須得過的一個難關。第二個,我和年輕人相比最大的一個限制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時間。時間對年輕人來講可能是無限的,相對我這種年紀的人而言的無限。但是對我來講不是,因為我已經(jīng)60歲了,而且我把語言當成工具,并不是當成個游戲。就是我能把它學會了,我才滿足,我要當成一個工具用。也許我悠閑地在那混三年我語言也會了,但對我來講是沒有這個時間的,對不對?所以我必須刻苦。
對我來講,說實話,可能這次不抓住機會學習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不可能說過兩年語言沒過,我再來兩年學習語言,那是不可能的。對我來講時間很緊張的,就是這一年你過了就過了,你過不了也就過不了了。換句話說,我知道對自己的期許是什么。
哈佛也有很多年輕人,有一些不怎么用功的。我可以感覺到他們不努力,但我相信四五年之后他語言是沒有問題的。他們有時間,他們可以來浪費他們的時間,他們有青春。但是我是沒有的,我必須努力抓緊時間學習。我在哈佛的學習,已經(jīng)延長一年了。為什么延長一年?因為我覺得這一年,沒有學到想象中想要學的東西。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很緊張地在過語言關。語言關過了之后,我才能真正自如地去交流,要學的東西才能真正地去學,所以延長一年。延長一年學習之后,等離開哈佛的時候我已經(jīng)63歲了。這時我才能去倫敦,然后我再去計劃的耶路撒冷,再去伊斯坦布爾。和很多青年人和中年人那種求學的狀態(tài),這種緊迫感是不一樣的。所以,在哈佛的學習很緊張,但我不覺得是吃苦,相反我覺得很享受。不要浮躁,降低身份做好自己
浮躁心態(tài)是現(xiàn)在普遍的一種存在,大家恨不得今天讀一本書明天就能馬上見效,上午一句什么警句下午一說出去就可以得到大家的賞識。太浮躁,這是我想說的,我們的年輕人現(xiàn)在都太急于求成了。當然我得首先批判自己,我也有急躁的時候。
第二個我想說的是什么呢?就是人的一生對未來你是不大清楚的。我做了很多事情,但下一步做什么呢?我不清楚。你覺得對自己不滿意,覺得委屈自己,覺得你想干一番事業(yè),這個是明確的,但其他你想做什么一切都不明確。
當然原來在主流體制中,我曾經(jīng)也想當官。我想說的是即使我做的是我很不愿意做的,只要我在做,就把它做好。剛當兵的時候我想當職業(yè)軍人,很快發(fā)現(xiàn)絕對服從組織命令的那一套我不大適應,要追求自由追求一種理想,天馬行空的怎么去當指揮軍官,但我當時是非常好的士兵。復員之后當工人,那時候我是汽車兵,汽車兵很好找工作,可以開小車開卡車開公共汽車,自己選擇。我都沒有選擇,我選擇掄大錘,不是我愿意干,因為給我的選擇是開車還是掄大錘,因為我不愿意一輩子做司機,我選擇掄大錘,在工人里我掄的最好,所以我們工廠里就一個工農(nóng)兵學員名額,那老師傅推薦的就是我,推薦的學校我不喜歡,專業(yè)我也不喜歡。但是那三年時間我沒有浪費,我非常認真地學經(jīng)濟學,認真地學英語。當然還有專業(yè)的事情,之后到外貿(mào),這之前做的自己都不滿意,所以才到了深圳。但是我做哪個都是非常認真負責的,到了深圳之后才無意當中發(fā)現(xiàn),我就只身闖,前面那些都是雞肋。
可能你現(xiàn)在不如意,你不妨降低身段,從可能你不愿意做的做起把它做好,再一步步做好,這個機會一定會對你開放的。反而急于求成、急于進大公司,要馬上表現(xiàn)、馬上要個身份,包括你說大學一畢業(yè)兩年的時候,都想著當Facebook的創(chuàng)始人,這當然不行。
我想說兩點,一個是不能浮躁,當然我也有浮躁的時候,我也沉不住氣,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沉靜是要時間積累的。第二個是當你做了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妨降低身份,因為我32歲到深圳創(chuàng)業(yè)之前在省經(jīng)貿(mào)部混得不錯的,不足被處理下來的。那我到深圳開始是和農(nóng)民工一塊兒搬麻袋的,而且扛得很歡實。人家貨源主任因為這樣才賞識我,他說第一眼看你怎么一個城市人的打扮,干體力活干得這么歡實,看你不像是被懲罰的,不像是犯錯誤的。我那時候已經(jīng)是33歲了。
對,不要浮躁。降低身份做好自己,把事情做好。其實這一點是非常難做到的,說起來非常容易。永遠是和自己作斗爭的一個過程。我也經(jīng)歷過始終在和自己作斗爭的這樣一個過程,只不過現(xiàn)在斗爭容易一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