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終于指揮鐘點工將剛裝修完的房間清洗干凈。這座兩層樓的半山別墅只是將格局稍微修改了一下,就差不多用去了李諾的所有積蓄。
但此時,看著主臥室玫瑰花色的窗簾,他的嘴角邊掠過一絲不覺察的笑容。這完全是按別墅女主人——麗莎小姐的喜好改裝的新房,據(jù)說她在好幾個城市還有不少房產(chǎn)。再過幾天,麗莎出差回來時,這里將成為李諾和她的結(jié)婚新房,麗莎答應(yīng)李諾結(jié)完婚就將這座房產(chǎn)的產(chǎn)權(quán)過到他名下,所以這筆小小的裝修費花得絕對超值。
作為一名普通高校畢業(yè)不到三年的IT工程師,李諾十幾萬元的財產(chǎn)中,還有一部分是老媽湊的,但他清楚如果沒有這筆投資,恐怕靠自己一輩子都住不上這樣的別墅?,F(xiàn)在,他苦煞心機的夢想終于快要實現(xiàn)了。
可能是近一個月的裝修忙得太累了,沖完涼,李諾一個人躺在偌大的席夢思上,很快就進入了朦朧狀態(tài)。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迷糊中他翻了個身,這時他似乎看到窗外有一個人的剪影,那個人影手里打著一把傘,他似乎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輕輕嘆息聲。
李諾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玫瑰色的窗簾被空調(diào)風吹得輕輕擺動,他撩開窗簾,窗外什么都沒有,地上也是干的,根本沒有下過雨的痕跡……可是剛才卻明明聽到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啊,李諾納悶了??捎捎谔В惶上掠趾芸烀院狭耍梢幻院致牭搅舜巴獾挠曷暫湍腥说膰@息聲,但他撩開窗簾卻又什么都沒看見。
可是這樣的事誰會相信呢,而且對于他要和麗莎結(jié)婚的事,同事們都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他,所以他現(xiàn)在不能跟誰說自己已經(jīng)住到麗莎的別墅里了。
他一宿沒睡好??墒堑诙煲辉绻芾硖幍谋0哺嬖V他,他們昨夜在別墅周圍守了一晚上,也沒看到什么異常。他只好先在別墅區(qū)門口打了一輛的士到公司,麗莎出差時把那輛新的凱迪拉克也開走了。
一到辦公室,他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份KFC早餐芝士蛋堡,他向文員蘇茜送去了一個會意而曖昧的微笑。
晚上李諾又加班到了9點鐘,麗莎的公司司機小溫接到他電話時說:“這會兒我還有點事,你到我們辦公室拿一下車鑰匙,先把車開出來,車子就停在原地方,我很快就過來。”
麗莎的公司和李諾的辦公室都在這片高科技園區(qū),他們的辦公樓相距不到 100米,麗莎出差的時間,一直都是由小溫接李諾回別墅。
車庫很安靜,燈光不是很亮,李諾朝著出電梯口左拐第5個車位走去。這時,昏暗的燈光下突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嗚咽聲,間或是輕微的呻吟聲……
李諾一顫,停下了腳步,他將背靠在就近的一根柱子上,向四周望去,可是除了稀稀拉拉的幾輛車,車庫內(nèi)極為空曠。
這時,他感覺呻吟聲似乎從右邊傳來,他扭頭:拐角的陰影下,有兩個身影重疊糾纏在一起,一頭烏黑凌亂的長發(fā),正貼在面對著他的那個男人的胸前,長發(fā)下是一團殷紅……
李諾嚇得急忙閉上眼睛,他覺得雙腳有點發(fā)軟,身子順著柱子蹲了下來,關(guān)于地下車庫血案的種種鏡頭統(tǒng)統(tǒng)涌現(xiàn)在他眼前。
等李諾睜開眼睛再次將頭向右邊扭,卻看到長發(fā)女人的手緊緊纏著男人的腰,身上穿一條大紅色的裙子,男人的手在紅裙子上不停游離,在正對著李諾的陰影下,那分明是麗莎的助手夏韋峰的臉……
李諾急忙將身子縮到一邊,輕手輕腳地向左走到黑色金杯車前,鉆進車門。
李諾煞白著臉將駕駛位讓給小溫,心想夏韋峰也真是的,這種事放在車內(nèi)都比在車庫強啊。
可這一驚嚇,他再也沒有勇氣回到別墅繼續(xù)聽那一陣陣奇怪的雨聲了。
他急忙對小溫說:“開到附近的酒店。”
“什么?你要開房?”小溫側(cè)著眼望著他,“麗總可是吩咐我一定把你送到家的哦。”
“哦,你誤會了。” 李諾急忙說,“要不,我今晚能不能到你家借住一晚?”
第二天下班時,小溫來了電話:“我要送夏助理去機場,稍晚一點從機場回來接你。”
“哦,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吧,你不用過來接我了。”掛完電話,李諾很快收拾完東西,在樓下攔了輛的士。
一刻鐘后,李諾在一片出租屋前鉆出的士車門。
蘇茜的床依然象發(fā)酵的面包一樣溫軟舒適,自從麗莎的別墅裝修以來他已經(jīng)很久沒躺在這張床上了,蘇茜像薔薇一樣一聲不響地纏繞了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李諾搬開蘇茜的手臂,跳下床。
是麗莎的聲音:“親愛的,你現(xiàn)在在家嗎?小溫半個小時后就到門口,你幫我把書房門后文件架上的黑色文件袋交給他。”
李諾快速穿上衣服,奔下出租屋的樓梯。
小溫準時按響了別墅的門鈴,在將文件夾交給他時,李諾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夏韋峰在車庫燈影下的臉,于是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夏助理這么晚搭飛機去哪???”
“聽他說快要結(jié)婚了,想回老家去準備一下。”聽到小溫這么說,李諾的眼前又浮出了那個紅裙子的長發(fā)背影。
他微微一笑:“哦,原來這小子的好事也近了呀。”
可是一返回臥房,他的腦子又漲滿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嘆息聲。
但這么晚了,他萬一再出去,麗莎準能從保安那里抓到他的把柄。因為麗莎第一次聽到李諾的講述時,就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你是搞技術(shù)的,不應(yīng)該這么迷信。如果你想出去過夜,也不用找這么幼稚的理由。”
萬般無奈中,李諾想起了老媽。再說要結(jié)婚了,也得讓老媽看看他新裝修的豪華新房啊。兩天后,老媽急急從老家趕了過來。
進門后,只見老媽從口袋里掏出一摞黃色的薄紙,上面飛龍走蛇地劃著一些畫符和咒語。老媽吩咐李諾將畫符貼在臥室的窗戶上,包括房間的每個角落。
果然,當晚睡覺時就沒聽到窗外有雨聲了。
可是睡到半夜,李諾卻被一陣巨大的雷聲驚醒,并伴有一個男人壓抑的哽咽聲。
李諾從床上驚坐了起來,窗簾在黑夜中搖曳著,可當他趴在窗臺邊,卻只看到窗外漆黑一片。
黑暗中,臥室的房門突然緩緩打開,新裝的門板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就像小時候鄉(xiāng)下老屋的門被風吹開的聲音。那時候村人總喜歡講鬼故事,一般講到晚上門板磨著石門窟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時,就是鬼來了的情節(jié)。
隨著房門打開,兩個隱約的亮點撲閃撲閃地飄了進來。媽呀,李諾嚇得把被子蒙住了頭……哎的一聲嘆息,并伴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在他周圍不斷怪響。
良久。
接著,啪的一聲房內(nèi)的燈亮了。
“諾呀,剛才是什么聲音呀?看你嚇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還睡著呢。”是老媽的聲音,李諾掀開被子。
原來是老媽進來摸索著開了燈。
老媽坐在床邊,哽咽地抓著李諾的手:“兒啊,咱還是靠自己掙錢花心里才塌實,別攀人家有錢人的高枝了,有錢人的深宅都有著不同尋常的故事啊。明天還是送媽回去吧。”
拗不過,李諾只好在第二天將老媽送到火車站。就在他送完老媽走出站臺時,李諾突然看到夏韋峰從他的身邊走過,他朝他喊了一聲:“夏助理!”可夏韋峰向他望瞭望,卻像不認識一樣目光空洞地走了過去。
回到車上,跟小溫談起這事。小溫不動聲色地說:“你肯定認錯人了,夏韋峰已經(jīng)在昨天夜里去世了。聽說,他女朋友在結(jié)婚前突然提出分手,而且他好象有點受刺激,吞藥自殺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太晚,送到醫(yī)院搶救無效……”
從火車站回來,李諾開始整理房間。
書房門后文件架的地上有張相片,李諾彎腰揀起來,相片上的麗莎穿著紅色的裙子,烏黑的長發(fā)披到腰間。李諾不禁微微一愣。
這時,門鈴響了,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看到李諾:“你們什么時候搬走?。孔馄谝呀?jīng)到了。”
“什么租期,搬走?” 李諾大吃一驚,“這是我們的房子,為什么要搬走?”
“哇,你們什么時候吧房子搞成這樣的?”中年婦女突然叫了起來,“租賃合同有寫未經(jīng)房東同意不得破壞原裝修的!你一定要給我賠,押金是不能退的了!”
李諾撥通麗莎的電話,麗莎的聲音很平靜:“沒錯,這別墅是我租的,租期半年。”
“你不是說這是你的別墅嗎?要和我在這里結(jié)婚?”
“和你結(jié)婚跟這棟別墅有很大的關(guān)系嗎?可是我現(xiàn)在不想結(jié)婚了。”
“你,你這是騙婚!你快點給我回來,我要找你算賬!”
“什么騙婚,你不是經(jīng)常在蘇茜的床上和我談?wù)堈f愛的嗎?至于裝修那是你自愿的,不關(guān)我的事。我根本就沒有出差,那天你在車庫其實見過我。”
恍惚中,李諾已經(jīng)不記得那對夫婦是怎么離開的了。
主臥玻璃窗被風吹得重重摔在窗框上,一個紙團從窗戶的夾縫中掉了下來,李諾下意識地揀起,攤開,這是一張白紙,上面用鉛筆畫著一個人撐著一把傘,站在雨簾中。李諾覺得那個人的臉部有點像一個人,但一時卻分辨不出來。
李諾記得這是一道性格測試題的道具,他第一次被麗莎領(lǐng)到這棟別墅時,就被她拉著做了這道測試題。她讓李諾在本子的白紙上畫一個人撐著一把傘,站在雨中,說可以根據(jù)每個人的畫,判斷出他(她)的不同個性。測試做完了以后,麗莎還故意將畫上的人臉畫成了李諾的樣子。
這時,窗臺上的筆記本被風翻開了,李諾看到本子內(nèi)還有一幅同樣場景的鉛筆畫,就是他當初畫的那張。畫紙的前面有兩頁撕痕,第一頁撕痕殘留的紙邊上還有兩個鉛筆字:吳翰。
吳翰是麗莎的前任男友。李諾曾經(jīng)聽小溫說過,吳翰因為債務(wù)和精神受刺激,居然在過斑馬線時闖紅燈被車撞死。
再仔細端詳窗戶夾縫掉出來的那張畫時,李諾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那上面畫的臉分明就是夏韋峰的!
麗莎剛才在電話中的那句“那天你在車庫其實見過我”像鞭子一樣將李諾抽了一下,車庫內(nèi)糾纏的身影和麗莎穿著紅色裙子的相片像兩團火一樣灼燒著他。
難道昨天夜里驚雷中壓抑的哽咽聲,就是夏韋峰離開時發(fā)出的最后幽怨?
李諾顫顫地提著行李打開門。這時,天上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密,李諾把傘打開,輕輕嘆了口氣,走進雨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