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了,蕭無塵不死,余歌就得死。
蕭無塵是彈劍門門主,20年前,他憑一柄劍縱橫江湖。也許深感自己殺孽太深,20年來他從未踏出彈劍門半步。饒是如此,仍有不少人找他報仇,但他們一旦踏入彈劍門,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一滴水融進大海里。
20年時間,雖沒人看過蕭無塵出劍,但沒人懷疑他的劍法已經(jīng)到了神鬼莫測的境地。更不可能有人能殺了蕭無塵。
但余歌接下這單生意,余歌的雇主是個冷酷的老人,他一字一字地說:“蕭無塵不死,你就得死!”
“好!”余歌答的很干脆,因為他給余歌的報酬是十萬兩黃金。
余歌迷上了“飄紅樓”的飄紅姑娘,他厭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他想帶著飄紅遠(yuǎn)走高飛,生兒育女。
余歌用一萬兩替飄紅贖了身,然后把剩下的都給了飄紅。余歌和飄紅在郊外買了個大宅子安靜地生活下來,飄紅已經(jīng)有了他的孩子。
雇主給余歌的時間是一年,一年的幸福太過短暫,當(dāng)雪花開始飄落時,余歌就在數(shù)蕭無塵還有多少時間,或者是他還有多少時間。
飄紅抓著余歌的手說:“能不能不去?”
“不能!”
臨陣脫逃,是一個劍客的莫大恥辱。況且他也無路可逃。
余歌踏上了去彈劍門的路,當(dāng)彈劍門遙遙在望時,余歌轉(zhuǎn)身跨進了路邊的酒樓。在大戰(zhàn)之前,余歌總要喝幾杯酒,喝酒能使他更冷靜、更麻木,沒有誰生來嗜血。
酒樓頗具規(guī)模,酒是上好的竹葉青,侍者的服務(wù)甚是彬彬有禮。若不是和蕭無塵的惡斗在即,余歌是很愿意在這里住上幾天的。
當(dāng)夜色降臨時,他終于到了彈劍門。彈劍門在淡淡星光下顯示著古怪猙獰的影子,但絲毫不能影響余歌殺蕭無塵的心境。唯一能影響到余歌決心的,是飄紅,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余歌承認(rèn),這一年里,他的變化足夠多。他的手已經(jīng)不穩(wěn),他的劍也不如以前凌厲,他的心中甚至于有了恐懼。這在他是從未有過的,但他不能退。
偌大的彈劍門居然空無一人,余歌邁進大門,才知道自己錯了。有一個魁梧身材的黑衣人,正背對著他,渾身透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黑衣人看也不看身后說。
“我是來殺蕭無塵的,你只要不是蕭無塵就該阿彌陀佛了。”余歌倨傲地說。
“你見到我一定很驚訝!”黑衣人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其實從他的口音余歌就知道他是他的雇主,他居然也是彈劍門的人。
“還有讓你更驚訝的,我就是蕭無塵。”黑衣人低沉地又說,他的話有種不可置疑的權(quán)威。
余歌忍不住吃了一驚,雇主就是蕭無塵!蕭無塵出錢叫人殺他自己,世界上只怕再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
蕭無塵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請你殺我?”
蕭無塵似乎在征求余歌的意見,卻不等他回答就接著說:“這是英雄的悲劇,我想所有的英雄都跟我想法一樣。有一日,他成了英雄,就會害怕被人擊倒,害怕他所有的光環(huán)被他人一招給抹掉。像我,即使武功再高,也終日提心吊膽,害怕哪一天避得了明槍躲不了暗箭,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心境吧。”
“所以你就出錢請人殺你,這樣就可以提醒你不可預(yù)知的危險就在眼前,你就不敢掉以輕心,整日如臨大敵,你就得加倍練劍,努力提升自己。但這僅是你的理由,你還有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請的都是江湖上實實在在可以威脅到你的人。但一個人有了十萬兩黃金之后,自然貪圖享樂,那時弄得心也散了,手也疲了,自然不再為你所懼。還有,你一路上安排伏兵,消耗他們的體力,你好以逸待勞,像你這樣的人,豈不污了‘英雄’二字?”
蕭無塵苦笑了一下:“你說的對極了,飄紅就是我安排在你身邊的,如果你肯放下劍,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是嗎?放過我,你還能睡得著嗎,拔劍吧!”
蕭無塵亮出了他的劍,令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必殺劍,劍身蠢蠢欲動,仿佛嗅到了血腥。
余歌的劍再普通不過了,劍口卷了刃。這把劍從他十三歲起就跟著他,小戰(zhàn)大戰(zhàn)數(shù)百場,飲過數(shù)十位武林一流好手的鮮血。即使是一把普通的劍,有這樣的經(jīng)歷也會變得不普通了。它跳躍著,急于和蕭無塵的必殺劍一較短長。
但一招過后,僅是一招,它就給必殺劍切斷了,余歌手中握著它的半截尸體。蕭無塵如同鬼魅般地?fù)溥^來,劍自上而下。余歌手中的斷劍勉強阻住了他的攻勢,必殺劍再不能前進半步。如果必殺劍足夠長的話,他絕對難逃一劫。必殺劍突然脫離劍身向他飛來,原來它的劍柄上裝有強力彈簧,只要一按機關(guān),劍身就會脫離劍柄,急速地刺出。
余歌無論如何躲不過這一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飛到自己身上,然后在那兒扎一個窟窿。
蕭無塵哈哈大笑,他又一次偷襲成功,當(dāng)然要得意了。但他的笑聲猛然間啞住,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脖子上貼著一把劍,斷劍。余歌用半截斷劍架住了他的脖子。
一個人縱聲大笑的時候,他的脖子就暴露出來,而一個優(yōu)秀的殺手是善于抓住任何破綻的。
蕭無塵無奈地笑道:“看來你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了,我們能不能做個交易。”
“你說來聽聽。”余歌饒有興味地盯著他。
“如果你放過我,我保證會好好照顧飄紅,讓她把你的孩子生下來,我親自傳他武功,將來讓他執(zhí)掌彈劍門。”
“我的兒子為什么要你傳他武功,我不會嗎?”說著,余歌把胸前的衣襟一撩,揶揄道,“真是謝謝你的那些金子。我請?zhí)煜碌谝唤炒蛄思鸾z甲,你看不錯吧。”
蕭無塵的目光霎時變得灰暗,余歌繼續(xù)說:“所有的環(huán)節(jié)你只算錯了一步,就是飄紅竟然會喜歡上我。她怕我會死在你手里,所以就把你這‘一擊必殺’的絕技透露給我。為了飄紅,我不殺你,你畢竟是她的親爹,但為了我們的安全,我也不能放過你。”
余歌把蕭無塵全身的功力都給廢了,蕭無塵氣暈了,他把他扛在肩上說:“我跟飄紅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余歌策馬飛奔,三個月不見飄紅,想必她已經(jīng)生了。家還是那個家,當(dāng)余歌急切地闖進家門時,只見觸目驚心的白,家中居然擺設(shè)了靈堂,正中一個大大的“奠”字。女仆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奔出來:“老爺,夫人她……”
“阿紅是難產(chǎn)死的嗎?”余歌從沉痛中回過神來。
“不,夫人她是懸梁自盡的,她有遺書給你。”女仆哀傷地說。
不用看余歌也知道飄紅為何而死了,他跌跌撞撞地向靈位撲去,然后長久地跪在那里,嘴里反反復(fù)復(fù)地說:“阿紅,你太傻,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