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突突直響、卻力道十足的三輪車是我討生活不可缺少的。皺巴的汗衫、開邊的皮鞋和褪色的厚牛仔褲是我喜歡的裝扮,舒適、耐臟且干活方便?;野最伾?、滿是老繭的有力的雙手使我能撐起一個家。若你發(fā)現(xiàn)我的雙眼永遠在四處亂瞟,請別在意。那是我的一個習(xí)慣,它讓我能敏銳地發(fā)現(xiàn)每一樁活計。這次,我目標明確,一家經(jīng)常到過的公司打來電話,讓我抽空過去一趟。
到了那里,上了樓頂。遠遠地,樓頂?shù)匕宓拇纱u像鏡子一樣,最大限度折射著晃眼的陽光和迫人的熱浪。跟前,是凌亂擺放的舊電器、木板和破陶盆。
“看來,這是搞的大掃除,倒騰出來的。”有過多次經(jīng)驗的我心里想著,手下開始四處翻找。三兩下,大致都過了一遍。
“這些你看怎么算?”自背后傳來一聲。
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兩人,一個年紀不大、但眉眼神情都透著股精明味道的小伙向我問道。旁邊相仿年紀、戴黑框眼鏡的小伙則站在一旁,并不插話。
手搭在堆起半人高的雜物上面,我環(huán)顧周圍:木板、舊電器、塑料雜亂,并不好分類過秤。“估吧,這些也不好拆了分類賣,一次估個價,之后你有你忙,我有我干,大家都方便。這些一起我看也就兩百吧。”
估,就是估價。是收買人針對種類雜多的廢品,根據(jù)自身經(jīng)驗和市場行情狀況作出的預(yù)估價。以此為基礎(chǔ),再經(jīng)買賣雙方的討價還價后,最終達成交易,省去中間分揀環(huán)節(jié),節(jié)約時間。但并非每次都估得準,收購回來的舊家電修不好,或修貴了,這都得收買人自己擔著。
不過,對方顯然并不滿意,負起雙手慢慢地走著。在一張舊款式的電腦桌前停了下來,用力地試了試:“還挺結(jié)實的,怎么就不用了呢?”像是自言自語,又在一堆風扇電機前蹲了下來,隨手拿起個在手里掂了掂。
“那是排風扇馬達,個頭兒小點,價錢要便宜些。”
他像是沒聽見,放下手上的東西,又開始悠悠地踱著步。周圍很靜,腳下皮鞋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
等待,永遠是種煎熬。厚重的皮鞋聲像撞樁,在我的心房上一下一下地撞著。
停了!堪堪換口氣,立馬又屏住呼吸:“三百,這兩臺電視修一修,還能賣些價錢。”云淡風輕的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淋了個透。
我聲音有些發(fā)緊:“三百?貴了點吧?能不能……”
“就三百。行了,小陳,你看顧一下,我先下去了。”說完,徑自下著樓梯。
我搶到樓梯口,扒著門框向下喊:“這次東西太多,我一人拉不完,還得雇個同行,這價錢就不能少點嗎……”
樓頂不時有風,在通過樓梯口時加速,汗衫在身前飄飛變換著形狀。這習(xí)風,撫平著我的焦躁,也將我的聲音放大、帶出,久久回蕩在樓梯之間……
不體面的工作,非我所愿;沒有光鮮的社會地位,非我所愿;抱著這一切,耿懷在心,加之他人,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