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山水云雨,都是自然界的物象。它們在與人們發(fā)生聯(lián)系的過程中,由于種種原因產(chǎn)生某些特異的效應(yīng)。有因色香而受寵,有因形異而被愛,也有因清光而得憐……雨則頗為特殊,它天生多變,有時與云同行,有時與風攜手,或為絲絲小雨,或為磅礴大雨,變幻莫測。
雨作為描寫對象進入文學(xué)領(lǐng)域,已經(jīng)有很長的歷史了。打開唐宋詩詞,到處聽得到雨聲,看得到雨景。雨中多愁,因而雨中多詩。唐宋詠雨之作,更多的是從繪畫的角度去觀賞雨的美感。那些詩詞作者往往選取一組鏡頭,營造出一種意境,創(chuàng)造出如畫的效果,凸顯自己的個性色彩。
往事如煙,人生苦短。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當詩人傷春、悲秋、離愁、別恨、寂寞、無奈之時,雨飄然而下,成了最契合文人失意與愁苦的自然物象,具有了特定的感情內(nèi)涵。這樣的例子在唐詩宋詞中屢見不鮮。蘇軾《浣溪沙》中有:“寒雨連江夜入?yún)?,平明送客楚山孤?rdquo;溫庭筠《更漏子》中有:“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他們不約而同地都用雨來襯托自己的寂寞孤獨之感。
我最喜歡的詠雨之作當屬南唐后主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全詞抒寫風雨花落的悵怨,但寫法上卻頗為獨特。那么多春天盛開的名花都匆匆的凋謝了,是因為凄風苦雨的摧殘、蹂躪,這自然使人聯(lián)想到人世間的許多風雨花殘之事。全詞表現(xiàn)了作者對一些美好的事物遭到風雨暴力摧殘而零落的哀痛心情。而那朝雨晚風既是自然物象,又是政治上的風雨,這樣的描繪確乎有非同一般的感人力量。
春雨綿綿,秋雨霏霏。當落紅無數(shù),春去匆匆,悲風怒號,黃葉飄落,日暮途窮,夜深人靜之際,雨像懂得人的情思,點點滴滴的灑落,也一聲聲的撞擊著人的心扉,詩人百感交集,淚水與哀愁同出,讀來令人斷腸。
然而同樣是雨在不同的詩詞中卻展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面貌。蘇軾《浣溪沙》中有:“軟草平沙過雨新,輕沙走馬路無塵。”一場透雨過后,原野青青,景色格外清新可愛,走馬于芳草地上,自是一塵不染,只覺滿眼青翠,內(nèi)心喜悅可以想見。而在眾多喜雨詩中流傳最廣的要數(shù)杜甫的《春夜喜雨》了:“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好雨知人意,在大地急需雨時,雨來了,它好在適時。在人們正酣睡的夜晚,雨無聲的,細細的下,柔情地融入大地,化作生命的光澤與亮色,它好在潤物無聲。雨既是春雨,又是好雨,它知人意,體人心,故令人喜。題目中那個喜字在詩中雖沒有露面,但“喜”意從詩中迸出。同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秦觀《好事近》中的“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翁卷的《鄉(xiāng)村四月》中寫道:“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等。這些詩詞均寫的清新可愛,給人以舒爽清澈的快感。我們從中可以讀出生命的光澤和人生的希望。
唐宋著名的詠雨之作還有很多,如孟浩然的“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是晨鳥啼春中的閑夢偶憶,著意抒寫的是那份悠然自得的心境;王安石的“江北秋陰一半開,晚云含雨卻低徊”,在寫雨中寄予深邃的意境;蘇軾的“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則顯示了超群的捕捉意象的本領(lǐng)。
“雨”這個意象所包含的豐富的人生意蘊對我們極富啟發(fā)性。雨中有歡欣,雨中有哀怨,雨中有雅趣,雨中有禪思。雨為詩人的生命留下了廣闊的抒情空間,從而使我們對他的每一次體驗都獲得了新鮮的巨大的心理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