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他總是很安靜??偸亲陂T檻上,猛抽旱煙,拿著的是他那根古樸的煙桿,眼睛望向遙遠(yuǎn)的天邊,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微不可聞的哀嘆。他的腰駝的像一張未拉開的弓,皮膚是農(nóng)民特有的黝黑色,他的肩上拉著的是那輛不知傳了幾倍的車。停下來休息時,他總是習(xí)慣性地從腰間摸出那種被他稱為“洋火”的東西,點(diǎn)上煙,深吸幾口,擦掉滿頭的大汗,繼續(xù)低著頭拉他的車。
小時候,這輛車就是我的整個童年。每逢我來他家時,他就會高興得像個孩子,連他平時最愛做的門檻也顧不得了,連他平時最愛抽的煙也顧不上了。忙里忙外,駝背的他走起路來卻健步如飛。他是我的姥爺,給了我童年的姥爺。他是我的姥爺,普通而平凡的農(nóng)民。每逢和他說起這輛車,他那雙污濁的眼睛里就像是有精光再閃動,整個人都顯得那樣精神煥發(fā)。他說,媽媽的命是這樣車救的,隔壁那個胖胖的名叫“狗剩”的叔叔的命也是這樣車救的。
那大約還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吧,那一年下了好大一場大雪,各地都在抗戰(zhàn)鬧革命,狗剩家窮,窮的吃不上飯。狗剩去大雪地里撿草根吃,卻不想就這樣餓暈在了雪地里,整個人都凍成了冰棍,姥爺看見了,二話沒說,就用這輛車?yán)肥ow奔幾十里到了縣城。也怪狗剩的命硬,躺在雪地里幾個小時被人送到醫(yī)院竟然又活了過來。“可若沒有這輛車,狗生那小小子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那時候我還年輕,腰也還不彎唻。”姥爺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那要是怎么彎的唻”“那一年,遇見兩頭牛打架,有一個人被牛給傷著了,躺在地上起不來了,眼看著就要被牛踩死了,我去救他時,被牛角給頂了,所以啊,這腰,就直不起來了。”姥爺說這個時微微嘆息。五年了。五年前姥爺去世了,死因是肺癌。
當(dāng)年查出來時,全家人都沒有瞞著他,他聽到后也沒有多大的波動,只是默默做完了所有的事。他越發(fā)勤快了,門檻也不坐了,每天總是忙個不停,給菜澆水,他怕姥姥做不好這個活。喂雞喂鴨,他怕姥姥不懂該給下蛋的雞喂點(diǎn)好的。不讓別人給他買東西,怕浪費(fèi)。不吃藥不化療,沒有用···他仿佛又年輕了。老天似乎也格外眷顧好人,他這一生沒做過什么壞事。所以醫(yī)生說他最多只能活三個月時,他就頑強(qiáng)的證明了他是個好人——他多活了三年。最后幾個星期,他瘦的只剩下骨頭,就算躺在最華麗最柔軟的大床上,他也覺得那樣的硌人。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他靜靜的告訴我:他喜歡坐在門口,那是因?yàn)榭梢钥吹接H人從遠(yuǎn)方趕來。
星期四,他永遠(yuǎn)的離開了。離開那天他說他看到了仙女。我們都相信,好人會受到上天的眷顧,他是去了天堂。悼念會那天,來了很多人。媽媽說,這些人,都是姥爺曾經(jīng)幫照顧過的人。我抬頭靜靜看著天,姥爺,你在天堂正在看著,對嗎?
莒南八中九年級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