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他經(jīng)常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說幾句話。而我也從沒見過他對什么事物流露出太多的情感,所以我認為他是一個不熱愛生活的人。直到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事,我才改變了我的看法。
那是一個下午,太陽頑強的斜掛在天邊,占據(jù)著那一片的天空,不落下去。我家準備搬家。我站在一塊空地上,被陽光緊緊的包裹著,火辣辣的炙熱感遍及了我的全身。我實在忍不住了,先從整理出來的書堆里抽出一本之前沒見過的黑色的表面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的筆記本,然后飛也似的逃了等我一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翻開筆記本,因為我想知道這個筆記本是什么來歷。過了一會,我才意識到這是一個日記本。我合上書本,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似不經(jīng)意的瞟了四周幾眼,確認沒人之后才埋下頭仔細的讀這些日記。
“1983年,5月。我像往常一樣起的很早,因為住的地方離學校很遠,為了不遲到,我必須起的這么早。等我弄完家里的事后,天已經(jīng)亮了。
我像往常一樣一步一步的下樓梯,我的步子不敢邁大,因為我怕摔倒然后又去醫(yī)院看病,這得花錢。我知道,家里沒有這筆錢,而且我也不想花這筆錢。如果我有這筆錢的話,我一定會買幾本書,可惜我沒錢。剛下樓梯,我就遇見了我的鄰居——一個老婆婆。沒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一直是一個人住。我住在這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我從來就沒見過有人來探望過她。她先前養(yǎng)過一條狗,但很快就死了,是被車撞死的,沒有人承認,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養(yǎng)狗了。此時她正從她的房間里出來,佝僂著身子,步伐很輕很慢,仿佛吹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倒。她不知道聽誰說每天看日出可以延年益壽,可她就是信了,每天比太陽還準時的起床。她此時站在我的前方面對著太陽,我站在她的后方面對著她。我覺得她其他方面沒多大變化,只是眼睛越來越看不見了。走到大街上,看見的人很少,商店也很少,車輛就更少了。只有冒著黑煙的工廠隨處可見。走了一個多小時,我終于到了學校。學校的生活是我最喜歡的。可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眨眼一天過去了。太陽還沒有下山,我沿著早上來的道路回家去,陽光照到我臉上,有一種癢癢的感覺,我不去動它,不僅僅是我感覺很舒服,更因為我感覺這才是生活??!”看完第一篇,我有又馬不停蹄的翻開了第二篇。
“1953年,6月。今天學校不上課,我一個人在家,沒一點事做,于是萌發(fā)了要出去走走的念頭。這不是我第一次出走了,因為我又不想主動去找別人玩,所以我嘗試在這個人情冷漠的社會做一個特立獨行的人。
走到大街上,隨處可見上了年紀的老人,站在屋前或倚在門上或坐在一張破爛的凳子,雙眼呆滯無神,好像在懷戀著什么又好像在思考著什么。他們大都閑著沒事,卻又沒有人真正的聽他們說說話,他們也只能這樣打發(fā)時間了。人多的地方是沒有樹的,樹多的地方是沒有多少人的。這是我多次出走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很快就到傍晚了,我沿著耒水回去。耒水早已不像原先一樣清澈,魚蝦也少了許多,整個河面就像是蒙上一層灰色的面紗。我暗自祈禱,祈禱耒水回復(fù)原先的清澈,希望能有人聽見吧。”看完這兩篇,后面的就是一團黑了,都看不清了。我想跑回去,把這個筆記本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回去,不想?yún)s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
那時的父親比我要高出不少,也算是很高大的。太陽不知何時變得血紅,父親面向著太陽,背對著我,我面向著父親和太陽,背對著房子。父親告訴我說這個筆記本是他的,我心里雖然早有預(yù)測,但當被證實的那一刻心里還是有點忐忑的。父親顯然是想起了以前,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嘴里好像還念念有聲。我走向前去,與父親并肩。直到這時我才聽清了父親所說的話。他說:“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的困苦啊,你……”我打斷了他的話,我高聲的說:“所以,才要往前看呀!”父親眼神復(fù)雜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順著我所指的地方看去,他看到了什么?他只不過看到了我們平常總是看到的——藍藍的天空上有著幾朵白云飄過,清澈透明的耒水安靜的躺在綠草之間,倒映著藍天。地面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與高聳的現(xiàn)代化建筑構(gòu)成了一首節(jié)奏歡快的歌曲。昔日的黑煙滾滾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隨處可見的綠樹。老人們早已有了歸宿,是在敬老院?,F(xiàn)在正是放學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學生在嬉笑、打鬧著。電視里又在播某某人拾金不昧的事例……
我們都沒說話,我看著他。他終于說話了:“耒陽的改變很多??!”“所以,才更應(yīng)該往前看啊!”我說。“對啊,是應(yīng)該往前看。”父親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我剛想叫住他,卻又停下了。于是只剩我還在那里了,其實我想告訴他,不能只往前看,也得時不時的往后看,這樣才能有前進的動力,我又想,如果耒陽沒有這些改變的話,那我是不是會和父親一樣呢?想到這里,我自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