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陽光從窗外透過,45°角微傾,柔和地照在父親房間的角落里,鵝黃色的窗簾,輕輕迎著光的暖。我光著腳去迎接溫暖,不經意的轉頭,發(fā)現了滿身灰塵的它。
突然輕風吹來,微塵乍起,驚起一灘回憶。在我小的時候,父親常背著這把吉他出去,同兩三個朋友聚會,有時,我也會去湊湊熱鬧。幾個叔伯常對我說,父親的吉他彈得是極好的。在我的心里也是這樣認為。
母親同我說過,父親有一個夢,那是一個充滿音樂的夢,他希望能彈吉他給別人聽,在他的心里,別人的掌聲是對他最大的肯定,也是他最大的追求。
年輕的父親和當初的吉他一樣,充滿活力,每天的生活都是嶄新的。夏日夜晚,明星點點。父親坐在沙發(fā)上,我和母親就搬個小板凳,坐在一旁。總是輕輕倚在母親懷里,聽父親邊彈邊唱。他總先用毛巾擦擦手,仿佛那勞作后的汗水能沾染這美妙的音樂。一只手撫上琴頸,另一只手輕撥琴弦,粗粗的手指卻那么靈活,一個又一個音符從那指縫間流出,恰好合成一首曲子。伴隨著這音樂的,是父親的歌聲。隨意卻不失細膩,雄厚卻不失柔情,不知名的歌曲,卻讓我深深地愛上它。
每次父親唱完,我就迫不及待的搶過吉他,學著父親輕輕撥動,但吉他似乎認人似的,發(fā)出的聲音總像烏鴉嘶叫。這時,母親總會微微一笑,而父親則會輕輕撫摸我的發(fā)絲,指著我的手,說:“妞還沒長大,手小,等妞長大了,就會彈了。”這樣的音樂,伴隨我度過了無數個靜謐的夏夜。也許我這輩子也忘不了母親的微笑和父親輕輕撫摸的動作。
父親是極愛這把吉他的。每天父親迎著朝陽,用干干的抹布輕輕的擦拭它的全身,生怕落下一粒塵土。平時,他把吉他掛的高高的,生怕我一不小心弄壞了。即使是上好的木頭做的,父親似乎也怕它被曬出裂痕了,從來不將它放在陽臺上,也從不讓它淋雨。
可是,時光的輪盤總是在轉動。沉重的擔子壓在父親身上,就像年輪,每多上一個春夏秋冬就多上一分重量。漸漸地,父親不再去碰他那心愛的吉他。那雙本充滿樂感的的手被歲月侵蝕,溝溝壑壑的。而那把吉他也被父親放在角落里,慢慢地,它淡出了我們的生活。
現在靜靜地看著它,時光果然給它留下了痕跡。原本嶄新的外表上多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塵,背面幾道深深的裂痕,不就像父親滄桑的臉上多出來的皺紋嗎,而那幾點乳白色的油漆點,不就像父親頭上不知何時長出的白發(fā)嗎?
我拿來抹布,將它平放在桌子上,輕輕地將灰塵從它身上拭去,就像多年前的父親。突然,門被打開了,父親回來了,他的手里還提著熱騰騰的早餐。“妞,吃早飯了……”,轉頭的瞬間,我清晰地看見他的身子抖了一下。他就那樣蹣跚著向我走來,越來越近,從不掉淚的父親,眼眶竟?jié)駶櫫?。他顫巍巍的接過我手中的吉他,拿起抹布,做起當年時常做的事情。
陽光依舊,籠罩在父親和他的吉他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我悄悄走出,輕輕關上門,生怕驚擾了父親和他那個藏在角落里的夢。
也許時光不再,但在這個平凡男人的歲月里,有一個夢。即使落滿灰塵,即使傷痕累累,依舊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陽光暖暖,心意暖暖,生活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