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話筒里傳來電話接通的聲音。已經(jīng)響了五次了,好友有點不耐煩了。也是,北方的冬天,既干燥又寒冷,冷清的大街上只有偶爾走過的幾只野貓在瑟瑟的風(fēng)中朝我望望。
“嘟……”電話依然沒有被接聽。一陣冷風(fēng)襲來,好友又將半截脖子連同下巴一起縮進了衣領(lǐng),焦急又略帶奶求地望著我。“你先進去吧,我再等等。”好友像小鳴啄米似的點著頭,然后帶著被擠上臉來的歉意,一溜煙消失在街頭的轉(zhuǎn)角。望著友的背影,我的心頭涌起一種莫名的悲哀。遠處的天空,也如同北方秋天干枯的楊樹一樣,灰蒙蒙的。
“嘟……”電話不厭其煩地響著。我知道父親一定在途中,并且已經(jīng)停下了疾馳的摩托車,摘下頭盔,將手套擱在車頭上,然后將手伸進長大衣的里層口袋。
“嘟……喂……”果然,電話響完了第八聲,父親準時地摁下了接聽鍵。“等等,我馬上就到。”父親說話永遠這樣簡短而又沉穩(wěn)有力。掛了電話,我漫步在街道。
冷風(fēng)依舊吹著,被撕開的招牌在風(fēng)中嘩啦啦地響著。我拉緊了圍巾,卻不小心讓思緒的風(fēng)箏斷了線……
我生活在一個特殊的家庭。祖輩們都是虔誠的伊斯蘭教信徒,甚至有不少是阿訇(伊斯蘭教主持教儀,講授經(jīng)典的人)。由于家庭背景的需要,父親從小就踏上了去異地求學(xué)之路。所以我童年里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都是從鄰居的叔伯嬸姨那兒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的。
后來,父親又被接到了離家很遠的地方做教長,這一走又是十幾年。這十幾年中,我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大抵都是以月為單位的。
時間依如白駒過隙,十幾年的歲月,也從指縫滑過,不經(jīng)意之間,我已上了高中。
由于學(xué)業(yè)繁忙和路途遙遠,回家無疑成為一個奢華的夢。電話變成我生活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部分,因為它承載了我全部的思念與孤獨。
在與母親的一次閑聊中,她告訴我,說父親老是念叨著:“這孩子,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和這孩子生疏得很哪……”母親的話,讓我喉頭一熱,是啊,出門三年了,從未給父親打過一次電話。
也許是分別太久了,第一次給父親打電話,父親的聲音仿佛很顯蒼老。盡管還是那么鏗鏹有力。依舊是問一下學(xué)業(yè),氣候,然后沉默。直到我要掛了,父親才說:“現(xiàn)在我有空了,每周會來你那兒。”
后來,母親告訴我,父親接到我電話的那天,整個下午都轉(zhuǎn)出轉(zhuǎn)進,嘴里邊不住地念叨:“孩子給我打電話了,終于打了……”此后的幾天,父親總是樂呵呵的。
聽了母親的話,我良久無語。,我的父親,原來您是愛您兒子的,毫不張揚地愛著您的兒子??晌覅s疏忽了您這個顯細膩的人那份細膩的愛。
……
街頭的拐角,父親終于出現(xiàn)了。支撐著摩托車的雙腿上,又多了一雙護膝。摘下頭盔,眉毛發(fā)梢全結(jié)了冰。我的心一陣抽搐,我知道有關(guān)節(jié)炎的父親,今夜又將在呻吟中度過。而父親卻依舊如往常一樣,問問學(xué)業(yè),氣候,然后默默離開,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爸爸,謝謝您……”朝著父親的背影,我久久洷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