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隨媽媽去江南舅媽家小住了兩月,那里水多,橋多,船也多。水兩畔是一排排灰色的小樓,屋檐滴水,那水滴“吧嗒”地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猶如打在古代編鐘上。也就是這“吧嗒”一聲,江南便印在我的心田上了。
舅媽家的老房子是兩層的,樓梯仄仄,走上去嘎吱嘎吱地響,那時的我總以為樓梯要散了,于是纏著舅媽,她只是一笑,哄著我: “這樣踏上去,樓梯是會和你說話的,新的,不好。”為了證實舅媽的話,我每天上上下下地踏梯子,卻一次也沒有聽到過它說話。
舅媽是江南人,和江南的水一樣,清麗委婉。每次在舅媽的懷里撒嬌,都會覺得世界上最溫柔的地方也莫過于舅媽的懷抱。“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此話不假,江南的女孩子是水月的靈氣所化。任憑你梳上兩條小辮子,水裙旗袍,絲質馬褲,也裝不出江南少女獨有靈氣。她們攜手走在街頭,輕啟朱唇,說幾句軟軟的吳語。那清亮的眸子,如水鉆般閃閃發(fā)亮……我時常坐在船中,看采蓮的歸航,那些女孩子與滿船的新葉在一起,真是分不清哪里是蓮,哪里是姑娘。
落雨的日子,舅媽是不讓我出去的。但是,我卻總能找到樂子。我愛極了江南的雨, 尤其是那雨打在石板上的聲音。順窗往外望, 總是有幾只船悠悠過去,雨中飄來江南的民謠:“落雨嘍,落雨嘍……。”船中女子探出頭: “儂好!”另一只船上的女子應了聲:“伊好!”我趴在窗前看著她們,小聲地學說吳語,卻總是不像。她們的聲音清清涼涼的,像雨水帶來的濕氣一樣。江南的雨天,總是充滿情趣的。
記憶的河流沖刷著我的腦海,江南的輕煙籠罩著心中最柔軟的位置。古香古色的亭臺樓閣,碧波蕩漾的江水,淡藍色的天幕,江中扁舟悠然而去……每當回想,總是像翻開一本古舊的詩集,因為那里記下了兒時的夢。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