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俱灰,云色暗淡,涼風(fēng)怒號,望斷孤鷗。漫步于蒼蒼茫茫、橫無際涯的荒原中,踏著刺骨冰寒的清清河水,不覺有些黯然神傷。
長嘆一聲,跨入慘白色的灘涂,剎那間,深灰色的天空與深灰色的海面盡收眼底,廣袤無垠,讓我的心頭悄然鉆出了“世界不過如此”的感受。抬望眼,看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那浪,以驚天地泣鬼神之勢拔地而起,揮舞著花哨絢麗的白色水花,洶洶而來,滔滔而去,最后如春雷般,重重地砸在灰色的礁石上,輝煌過了,便歸于虛無之中,不復(fù)出現(xiàn)。
在一塊高聳的礁石上站個許久,感受著巨浪一個接一個落在心上的輕微酸意,蕩滌著心頭的舊憶,還有一縷厭倦,一縷哀傷。再回頭一望,頓時眼前一亮:那是一棵歷經(jīng)滄桑的枯木,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沙灘與葦叢的交界處,其身軀早已化作焦炭,碎了一地,而盤區(qū)延伸的樹根,也已完全脫離了大地的懷抱。再仔細(xì)一觀,發(fā)現(xiàn)此樹心已全空,內(nèi)部空空如也,只有幾條被海水浸泡得模糊不清的年輪線見證了它的悠久與輝煌。當(dāng)然,它的巨大體積也同樣說明了它枝繁葉茂、傲視群雄的曾經(jīng)。只是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曾經(jīng)的參天古木,在漫漫歲月中歷經(jīng)滄海桑田后,如今也僅剩一堆無用的空殼兒,被人遺忘在天涯海角。
在繚繞灰霧的映襯下,這枯木的尸體殘骸顯得格外寂寥。
微風(fēng)拂過,隨之而來的是萬千思緒。一棵樹,萌于種子,發(fā)于泥土,吮吸甘霖,褪盡稚嫩。其生于斯,長于斯,以數(shù)十年為春,數(shù)十年為秋,歷經(jīng)夏的酷熱,冬的酷寒,方才由一株新芽長成如今的合抱之木。期間,葉兒從枝條上抽出又落于黃土,花兒燦爛一時又化為灰燼,周而復(fù)始,卻有始有終。歲月漫漫,歷經(jīng)人來人往,甚至是朝代的興亡更替,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俯瞰著人間百態(tài):眨眼間,新生的嬰兒便已兩鬢斑白,巍峨的樓房便已成殘垣碎瓦。百年對于它來說,不過是打個盹兒罷了,生死輪回,也好似月缺月圓,葉生葉落。然而看夠了滾滾紅塵,它自己的終結(jié),同樣不期而至。此時的它,在天地看來,同樣尋常得好像一片落葉,或是一個脆弱的人類。
一片枯葉,難以牽動人的視線一角;斑斕的人生,難以打動這擎天巨樹;同樣,一棵古樹,在歲月的眼光下,也如滄海一粟。然而它們卻擁有一個相同點,有新生,有終結(jié),雖其生命雖短則一朝暮、一春秋,長則或千年、或萬年,在時間那冰冷淡漠的俯視下,皆是一視同仁。
時間確實能泯滅一切。歷史的長河滾滾而來,滔滔而去,其間或?qū)捇蛘?,或平或湍。一個人,便是一粒水珠,平凡地混雜在大江中,朝現(xiàn)而夕逝。而偉人,卻巧妙地抓住機(jī)緣,化作一抹白色的浪花,舞出自己的驚艷一筆,震撼了一時,卻依舊難以不朽,留下的,也僅是一些供后人回味的遺跡。甚至即便是這點兒遺跡,也同樣會被時光無情地抹殺。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風(fēng)過無痕,歷史,在日升日落中也難以殘留下太多清晰可辨的回音。曾經(jīng)的輝煌,或許也如同這棵枯木,以殘骸的形式,隱藏在無人知曉之處。唯有那山川大地,在經(jīng)歷一番滄海桑田的變化后,重回到那虛無中的原點。
舉頭望天,在此為枯木頌一支挽歌。然而誰知?曲,也會終;歌,也會盡;人,也會散。